(专栏)幻想家的自我封存——《成长如蜕》
发布日期: 2013-07-10 访问次数: 613
    我想,倘若我们只是把边缘人定义为群体中的精神先行者,那“后知后觉”的弟弟断然不属于此列。可我又从没见过这样一个人,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如此举步维艰。

    小说把一个时代的蜕变压缩到几个人的生命体验之中,所谓的挣扎和选择也如同一锅回味悠长的汤,千差万别的社会原因成为千差万别的烹调方法,各人滋味也自然大不相同。身处社会转型期,尤其是经济蓬勃发展时期的青年人,抓住机遇大有一番作为者不在少数,而弟弟,他走的实在太慢。慢到孤立无援,曾经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或死或离。一边是传统的价值观念,那些颇为失意的人,他们重农轻商唾弃一夜暴富;一边是市场经济下金钱与物欲的胜利,以父亲为代表,把富人就是强者作为真理。后者来的太突然太突然,它大张旗鼓地围剿了绝大部分人的心灵领地,原本的两个世界的碰撞似乎以一方的压倒性胜利告终。

    于是,还站在旧世界的弟弟一夜之间成了众人眼中的“幻想家”,或者坦白地说,像个傻子。

    这位幻想家有两个最大的特点,一是单纯,二是顽固。

    弟弟被父亲拉去应酬时,有一句著名的祝酒辞:“让天下的人都幸福。”当商场上的人们早已习惯勾心斗角时,这句祝酒辞,这个仍旧活在旧世界的少年,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因为单纯,与朋友们合照一张便是幸福,觉得全世界的人都亲如兄弟姐妹;因为单纯,屡屡被骗也没学会吃一堑长一智,还是继续在商场上摔着跤。说他顽固,是因为他过于执着地维护着心中的理想,并且盲目地从事件中抽取能够成就自己理想主义的安慰性情节。粉饰过去不仅仅是为了心理的需要,更是把他粉饰后产生的事件内涵,作为自己遵循的规范。所以他在自我放逐时并没有选择他最为想念的大柳庄,而是直接奔赴西藏,这固执也是由单纯而来,仿佛不去大柳庄,那地方就永远和儿时记忆里一样明澈,仿佛蒙着眼睛就看不到世界的肮脏。所以他从不主动回想他在西藏的狼狈,也只记得知青小岳认错跪下的瞬间多么感人。可若是现实能一直允许他沉湎于自己构建的完美世界中也是好的,后面的种种也不会发生,生存法则的残忍之处就在于它一定要戳破保护弟弟的幻想气球,让他无处遁形,让他必须在绝望、在歇斯底里之后开始面对,面对所谓的“游戏规则”。

    弟弟站在两个世界的边缘,因为父亲的一跪,只好硬着头皮向前迈了一步,却又因商场上的较量失利而节节败退,他想回到过去的生活,往后退了一步,又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早已孤身一人,父亲、千媚和朋友,都被时代的波浪裹挟着向前,而自己呆滞地站在岸边。曾经把追求群体认同感作为最大理想的少年面临了从未有过的孤独,他甚至意识到生活的本质就在于失去和被毁灭,他还能再做什么呢?几次的来回往复,他越来越无助,最后除了一张阿福的照片,他甚至别无所有。在奔赴钟千里的鸿门宴之前,他去给阿福上香,心甘情愿被骗这最后一次。我想,他上香的时候一定也把心中的幻想家封存了吧,注意,我说的是封存,而非埋葬。因为这颗心并没有死,大柳庄和阿福给他的明净清澈的念想也没有消失,反而成为了他的伞,让他坦然承受是非之雨。姐姐也说,有阿福的照片为证,他的内心仍旧保持着对美好人性的追求,在经历了无数的退让和妥协之后,他最终给自己选了一条路,“有些无奈,但决不脆弱”。

    说到姐姐,整个故事都是从她口中说出的。这种仿佛事不关己的叙事口吻成了我喜欢《成长如蜕》最大的原因。你太容易因为似曾相识的情绪和经历把自己带入到一个又一个陌生人的故事里,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对号入座。身陷局中,往往难以判断是非对错,有一个近在咫尺的记录者是再好不过。她说,人生是从山巅上朝下滑落的过程,没有粉身碎骨已是万幸。弟弟的生命是如此,那么我的呢,你的呢?

    所谓成长如蜕,只是我要有更强大和坚固的躯壳来与这残忍世界博弈,我蜕掉的,对于这世界和人性最本真的美好想象,和作为一个单纯的幻想家所相信的一切,都将妥帖安放,小心保存。从此不在边缘徘徊,而是大踏步向前,彻底完成由“边缘人”向“中心人”的蜕变。因为我知道,这才是保护自我最好的方式。

    今天你掉入泥沼,明天就有可能在别处乘风破浪。

    今天你撑着最黑暗的夜,明天就有可能看到最亮的光。

    我知道你会失望,你也知道我极不情愿。但我仍要为此坚持战斗,绝不退缩。

    即使我热泪盈眶。